带回来的。”冴像是在回忆里翻找,过了一会才答道。
我吗?我有些惊讶。因为我一向不会照顾花草,自幼如此。我又指了下床头柜上摆着的成对的可爱玩偶,半信半疑地问他,“这个该不会也是我买的吧?”
冴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了眼,点头,“你从游乐园换来的奖品。”
听起来又是一个与现在的我格格不入的故事。
“那衣柜里的照片……?”
“你自己贴的。”
“……”
一种陌生感席卷而来。我陷入沉默的瞬间冷汗涔涔,脑子里疯狂响起尖锐的啸声,像是潜意识提醒自己不要再接着询问了。最好的结果就是到此为止。可身体却莫名涌出了一股力气。毫不犹豫地,我扔掉杂志从椅子上坐起,拉着冴逛了一圈公寓,只为同他确认过去的自己留下的痕迹。
随着他一次次的肯定,我的心逐渐冷了下去。浪漫的象征几乎填满了公寓的每一处角落,不论从哪个方面看,过去的我都与冴关系亲密且稳定。
我脑中止不住地浮现出可怕的想法,因为失忆前的我与现在的我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我想象不出自己充满爱心照顾植物的样子,也想不到哪天自己会拍下幼稚的鬼脸照然后贴在衣橱内部的情形。
冴所认识的我,是我做不到的自己。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有时候我自睡梦中苏醒,会发现冴在一旁用一种充满打量意味的眼神盯着我,带着宛如刀剑出鞘般锋利的凉意。
他是在辨认,辨认我的身份,我的灵魂,还有他对我的感情。我已不再是他认识的我,那么这段关系是否又应当继续?糸师冴想必一直默默衡量着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时至今日他究竟是否得出了答案。
现实里竟发生了如此比虚构的故事还要荒诞的情节。惊怒与不可容忍的羞辱感充斥了我的心,但我不能表现出来。至少目前为止,表面上冴没有做过任何冒犯我的事。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罢了。
后遗症似乎再度出现,像是有人攥住了我的头颅,然后毫不留情地摇晃,我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模糊,而后便是熟悉的眩晕。
“冴?”我强自镇定,压抑着喉间几欲作呕的冲动,伸出手向他的位置在空气中摸索,“我想躺一下。”
耳鸣声愈演愈烈,我不知道他是否回答了我,只知道我的手依旧空落落的,没有熟悉的热度传来。
往常冴早已扶住了我,可这次不知为何却没有。
我一下子慌张了起来:他是不是又在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是不是被他再度放到了无形天平的一端?我的砝码有多少,是否足够到驱使着他朝我伸出援手吗?可这太不公平了!我几乎是一无所知。
想到这,我眨了眨眼睛,酸涩中视线模糊得看不清他的模样,“扶我一下好吗,冴?”
我听见自己声音虚弱,我抿了抿嘴,不再开口。我实在有些站不稳了,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在地上。然而我还是没有听见任何回应,便强撑着站在原地,像是在同什么人无声地博弈。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似乎不过短短几秒。忽然有一双手撑住了我的肩膀,然后我听到冴的声音穿过嘈杂的嗡鸣,直直传入我的耳中,像日光冲破浓雾,“傻站着做什么?走,我叫了车去医院。”
我一下子泄了力,委屈令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我心里还有很多问题,所以不能倒下。
“你去哪里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问他。
“回房间拿手机。”或许是我的脸色实在太差,我听到冴的声音严肃,“你还走得动吗?”
双腿阵阵的麻木骗不了人,我摇摇头,紧接着便感觉到整个人被轻轻抱了起来。我下意识抬手挽住他的脖子,用头贴住他的肩膀,那一小块干爽的柔软皮肤很快被我不知为何停止不住的泪水打湿。
“我还以为你不见了。”我喃喃自语,像是在说刚刚的事,又像是在说其他,“哪里都找不到你。”
自离开医院的那天起,我一直在隐瞒自己的想法,然而现在我想全部告诉他,哪怕不合时宜。
“冴。”我唤他的名字,我很喜欢的名字,唇齿轻叩间能听见风铃脆响,冬日冰碎声音的名字,“对你来说……现在的我和你喜欢的过去的我还是同一个人吗?”
为什么仅仅丢失了这段感情的五年?为什么唯独忘记了糸师冴?
我心下早已隐约有了猜测,就像美人鱼只能用自己的声音去交换秘药一样。珍贵的东西才有被遗忘的价值。
“……你啊。”我听见冴好像叹息似地说道,“太喜欢考虑这种无聊的事了啊。”
或许吧。我想,这是我性格里的坏毛病之一,而失忆令这个习惯越发恶化。
“在你眼中,难道我是爱发善心的滥好人吗?在医院看到不幸的陌生人就带回家,然后浪费大把时间。你该不会有这种可笑的幻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