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出门干活了,可是说话还是偶然会颠三倒四、张冠李戴,因此也就没能再做耕读老师,教人识字了。但是他的学问依然是村里最高的。大家听他一说“热日”是不对的,又听他说“热”、“赤”、“红”都是头头是道,就不免疑惑起来,便都停下议论赞叹,静静看他说啥。
幸好那时候离1991年还有十多年,23爷还不知道有个叫崔健的歌手会在1991年唱一首歌,否则,23爷一定还会说:“崔健能唱‘那天是你用一块‘热布’/蒙住了我双眼也蒙住了天’吗?只能是说“红布”!红,赤也。”
23爷看到大家都停下来看着他,就越发得意了,故意停顿了一下,环视一周后大声说道:“曾国藩说过''读书以声调为本,作诗以训诂为先'',口水话可以说热,作诗的时候,就只能说赤了。诗圣杜甫有诗曰:''南天三旬苦雾开,赤日照耀从西来'',你们看,赤日,他能写成“热日”么?"
23爷看着众人迷惘的样子,顿了顿又说道:”‘赤日炎炎似火烧,田里禾苗半枯焦;农民心里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你们不记得了么?去年冬天祠堂里唱的《智取生辰纲》,白日鼠白胜不就是这样唱的‘赤日’?”。23爷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戏里白胜挑着酒桶、唱着山歌走路的样子。
大家瞬间明白了,都纷纷点头,“是啊,是啊,就是赤日嘛,写诗怎么能写热日呢?这哪算诗啊……”。
小宗完用力抬着头,看着周围的大人们,紧紧咬着苍白的嘴唇,两只大眼睛不停扇动,已然是泪光闪烁。
宗完父亲瞪了23爷一眼,快步走到井边,把筷子夹在左手的饭碗下面,腾出右手用力把小白宗完从井台上扯了下来,“走!回家!”。
23爷见状越发得意了,呵呵一笑,摇头晃脑问道:“训诂!训诂!我顺便再给你们讲讲,曾国藩说作诗以训诂为先,你们知道什么是训诂么?”大家死一般寂静,相互瞪眼看了看,白宗完父子俩也不禁停下了脚步。
“寻姑?寻姑?作诗以寻姑为先,就是作诗要先找姑娘呗!”
大家转头一看,刚在家里喝了半斤米酒、满脸通红的刘老二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正站在人群后面大声嚷嚷。
“作诗找的姑娘,那一定是县城里的才行咯,后沙镇的都不行,找我们村里姑娘就最多作作山歌。23爷,你当初在雪峰中学上了六年学,一定找了不少县城姑娘吧?怎么今年四十五六了还单身啊?也还没见作了啥诗呢?”
“你……你!我……我……”23爷指着刘老二,憋红了脸,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大家哄笑着,拎着吃得光光的大饭碗,说笑着各自散了。
“嗨嘿~你看天边那朵云哟~”刘老二边走边放开嗓子唱开了,“又像落雨又像晴呐~”
“嗨嘿~你看前边那个妹呵~”杨老五家守寡的孙媳妇远远地接过去了,“又想恋郎又怕人咯~”
小宗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父亲再次猛地拉他一把,往家里走去。
……
“你是要去广东打工吗?呵呵”,不经意间,白宗完跟着大水牛慢慢悠悠的,已经走到了文修门口的稻田田埂上,抬头向文修问道。
文修看着眼前的白宗完,一米五多的个儿,这么热的夏天,还穿着快到膝盖的蓝色卡其布上衣,四个衣服口袋上都散布着好几个大小不一的破洞,应该是他父亲留下的;短短的双腿吃力地支着胖圆的身躯,微微摇晃,耷拉着的脑袋偏向右侧,斜着眼睛,咧着嘴笑着。
文修静静地看着白宗完,没有答话,只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道:“也真是可怜人。”
白宗完五岁就被白石完小破格收了,果然成绩优秀,每次都是考第一名,还跳了两次级,8岁就读完小学五年,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到雪峰一中的初中部。那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全村人都很高兴:白家又能考上一个清华或北大的了。
但白宗完自上初中以后,成绩就不行了,也许是被其他学生比下来了,也许是年龄太小,离开父母督促后就不能用心学习了。反正是在初二第二学期的那个暑假休完后,白宗完就不再肯去上学了,在家里发呆,跟谁都不说话。
白宗完父母急坏了,赶紧带着白宗完去找樟树下的张医生。
张医生是医生世家,大家都不知道他们家多少代人有开诊所、药房,他父亲这一辈就有三个医生。他的一个弟弟是国军上校军医,抗日战争时期参加了两次长沙会战和雪峰山会战,救治了很多伤兵。1948年的时候,他跟着部队跑到台湾去了。据说临走之前,他偷偷带了几个勤务兵跑回家里,把祖传的所有藏书,包括医书,装了整整八大笼箱,都带走了。他父亲让他给家里留一些银元,他拒绝了,说“要不您和妈跟我一起到台湾去,您们不去,给你们留银元就是要您们的命,解放军就要来了,国军是抵挡不住的。”
他爸妈不肯离开白石村,说我们家世代行医,救死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