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食心喜,争相蜂拥而来,不多时就占了湖边一个偏隅,像是要将湖水也染金。
一截碧落纱袖从栏杆上垂落下来,雪白皓腕上有一串翡翠叮当镯环佩作响。凝玉娆一把一把向下扔着鱼食,看着鱼儿争抢,唇边是笑,眼底却是冷的。
“失败了?”她语气淡淡,不辨喜怒。
跪在她身后的人正是凝二十九,他将头埋得很低:“双楠村中,两次失手,此后再无机会近身。”
“我却不知,杀人也有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凝玉娆再洒出一把鱼食:“我听闻第一次失手乃是我阿妹有灵宝傍身,第二次乃是我那便宜妹夫舍身挡剑,怎么就没有第三次了?”
凝二十九道:“理应是有的,但那马车周围剑气缠绕,三清之气逆转紊乱,看起来凶险叵测不说,马车周遭还有不少偃影相护,那偃影的主人虽不知身份,却至少也有合道化元的修为。属下身死事小,但倘若暴露了您……”
“偃影?偃术?这不是我朝明令的禁术吗?”凝玉娆拧眉:“可有看清施术者?与永嘉江氏可有关系?”
“只能看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者,更多的便不知晓了。”凝二十九道:“属下已经着人去永嘉江氏查了,不日便将有结果。”
顿了顿,他又俯身道:“如今他们调转马头,往另外的方向去了,属下瞧着,倒像是三清观的方向。”
凝玉娆洒鱼食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湖面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倏而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近日可是朔月?”
随侍的侍女轻声道:“回大小姐的话,朔月尚在五日之后。”
“不是朔月?不是朔月,怎会三清之气紊乱倒转?”她扬眉,眼中有些不解,又自言自语般道:“她倒是长大了,学会了谨慎,我送她的符,她转手贴去了紫葵屋里,出行之时,家里给她的护卫,她也是一个也不带,应声虫也是数日才回一次……”
她说了几句,却又旋即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话头,将最后一点鱼食洒尽,拿起侍女递来的绢巾将手指擦干净:“既然杀不死,就别杀了。父亲那边,我来回话。”
凝二十九羞愧垂首道:“是。属下甘愿领罚。”
“该受罚的也不是你。”凝玉娆的目光落向另外一边:“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随着她的话语,一道清瘦近乎嶙峋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那人着一身靛青道袍,看起来年过四旬,面上虽然皱纹深如雕刻,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发冠之中,已经灰白枯败,然而饶是如此,这人却竟然并不多显老态,腰背挺直,那张脸便是再枯槁,也鹤骨松姿,不难想象此人年轻时风华多盛,姿容多绝。
那人行至阶下,撩袍屈膝,膝盖落在冰冷的石板上,哑声道:“见过凝大小姐。”
凝玉娆在侍女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居高临下看过去,蓦地一笑:“我虽身居铜雀三台,却未入后宫,更何况,要论起来,我本要唤谢大人一声公爹,于情于理,谢大人都不必如此跪我。”
能被她这样称呼,又姓谢之人,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位。
扶风谢氏的那位本应在三年前已经死去的家主,谢尽崖。
地上那人笑了一声,那笑却不入眼底,只浮于皮肉:“凝大小姐说笑了,谢某乃是不该存在于这世间的已死之人,世俗的那些虚名于我已经没有意义了。如今谢某心中,唯有一愿,若是此愿心了,便是即刻去死,也是理所应当,血债血偿。”
“好一个理所应当,血债血偿。”凝玉娆弯了弯唇,蓦地唤出了地上那人的全名:“只是要杀的人没死,所以在此之前,谢尽崖谢大人还是先好好想一想,倘若你那执意找寻一个灭门真相的儿子若是发现你没死,还要杀自己的儿媳,你要如何给他交代吧。”
谢尽崖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也只是一瞬:“没想到此事最后,还是能查到神都来。”
凝玉娆笑了一声,音色悠悠,说得却是毫不留情之语:“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谢大人自己斩草不除根,还留了谢家暗卫,所想所盼,不也正是让自己的儿子给自己一个最后的了结吗?”
言罢,她也不去看谢尽崖的神色,起身走过他的身边,华美裙尾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谢大人,好自为之。”
谢尽崖跪在原地,久久未动,他神色漠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铜雀三台之中,饶是偏殿,景色也极美,每一个错眼都是精巧至极的设计,但所有这些都不入谢尽崖的眼,他像是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已经失去了兴趣,只剩下了这一具行将就木的身躯苟活于人间。
许久,他终于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抬手拍了拍膝上的尘土,负手而立,淡淡道:“司空遮,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与你这等见不得光的货色共事。”
从影子中走出来的人面白且阴沉,眉眼细长,挂着一副看起来皮笑肉不怕的笑面:“谢大人还当自己乃南姓世家之首的谢大家主,不愿与我这等蝇营狗苟之辈为伍?可便是我这等人,也没有谢大家主这么狠的心,此生也难以对自己的家人下手啊。”
“我还活着的事情,是你故意透露出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