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绕的香雾让视线有些模糊,却也让他那张本就过分俊美的脸漂亮得近乎妖异,仿若仙人涉凡,才沾染红尘,却又被一步拉下神坛,没入幽暗的不知名之地。
他长长的鸦色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的神色,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不知是不是凝辛夷的错觉,与她依然交握的那只手,却莫名更灼热了些,握着她的力道似是更克制,却也更重了一点。
就像是这个房间里愈发狂热的气息。
一声声“复兴”传入耳中,凝辛夷忍不住想,如今谢家式微至此,除却找到当年的真相,家业再兴,恐怕也应当是谢家后人和那些昔年依附于谢家的所有人们的最大执念。
就如同面前此刻。
但凝辛夷却感觉不到身边之人有任何意动。
反而有种忍耐到极致的不耐烦,甚至连他的垂眸,都像是极力的压抑,不要让自己的杀气太明显地表露出来。
凝辛夷心底第一次产生了好奇。
——谢晏兮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过去她总觉得,两人这一桩婚事各取所需。而他之所需,无非与谢家有关。振兴谢家,繁华重现,让扶风谢氏之名重新扬于世间。再将昔日害得谢家如此之的幕后之人手刃。
合情合理,她自当竭尽全力相佐。
可如今,她却又不确定了起来。
谢晏兮的确是清醒的。
这种程度的何日归和沉水鬼都不会侵扰他半分,且不论日夜灼烧他五脏六腑的离火会将这些东西燃尽,他自幼便被浸在毒潭之中,这等小毒,还奈何不了他。
可那些纷扰的声音却不能如毒素那样被隔绝在外。
红粉骷髅般的少女身影和王典洲写满了贪婪和渴望落在他眼中脑中,化作另外一张张实在太过相似的面容——
“殿下!大邺只剩下殿下了——!”
“您不可以置老臣不顾啊殿下!不可以置江山不顾!殿下!你是大邺最后的希望了!”
“复国!殿下!我们要复国!你要复国!就算你自幼入三清观,但你是大邺最后的血脉了!只有你了!”
无数如夜般的人影汇聚而来,压满山头,再压满少年的心头。
所有的声音都落在他的脑中眼中。
“复国!复国!”
“——复国!”
再与面前此刻晕成一片。
“复兴!复兴!”
沉水草不会让他产生幻觉,但此时此刻,这些声音却迭次在谢晏兮脑中响起,让他深埋心底的嗜杀之意悄然探头。
——那一声声看似撕心裂肺血泪纵横的呼喊中,却哪里有什么忠肝义胆,哪里有什么碧血丹心舍身为国,分明各个都心思各异,居心叵测,各有所图,无一真正的良善之辈!
一张张面容幻化成最狰狞扭曲的模样,世间各色欲望晕成一片肮脏的黑,诉说着最不堪一击的人性。
这样的人间,这样的人。
不如杀了。
都杀了。
只要一剑下去,所有这些虚伪的假面都会被击碎,只有血与火能让人露出最丑态毕露、却也是最真实的一面。
抑制不住的嗜杀之意从骨子里翻涌出来,血脉之中的离火跃跃欲试,神智有些浑浑噩噩间,师父闻真道君的声音隐约在他脑中响起,试图将他从这种状态中唤醒。
那是闻真道君在他脑中留下的一道印。
“你生而命连破军,煞气入心,为师便送你‘善渊’二字。愿你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以此名引你从善,化你命中嗜杀极煞之意,切记,切记。”
谢晏兮扯出一个极讥诮的笑意。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
是为善渊。
可他已经将善渊这个名字连同他的傩面一并送人了。
他从不会反悔自己做出的任何决定,既然已经不留任何余地地舍弃了这个名字,这个身份,他便绝不会回头。
越来越多的嘈杂让他的灵台混沌一片,三清之气将要被心底涌出的煞气搅乱,谢晏兮几乎便要抬手按在剑上。
但那种三清逆转所带来的熟悉紊乱感却迟迟没有到来。
一片混沌中,谢晏兮掀起眼皮,目光落在了一侧。
那只与他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放开,饶是少女白皙的肌肤被他稍显失控的力道捏出了发红的指印,却依然没入他的指根,与他十指相扣。
这样的交握落入他眼中的几乎同时,那股弥散心头的煞气便已经开始退却,某种恒定的力量藉由柔软贴合在他掌心的肌肤传递过来,将他心底最后的戾色都抚平。
“阿垣?”
面前的少女与他记忆中的面容重合,看向他时,她漂亮如黑曜石的眼中的担忧也几乎如出一辙,仿佛时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更仿佛,他们还在三清观中,她是前来偷师的学宫师妹,而他则是那位从不露出真面目的善渊师兄。
凝辛夷只觉得绿衣少年的这一抬眼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熟稔和温柔笑意,让她的心底猛然收缩。
然而涩意不过一瞬,就如谢晏兮的刹那恍惚。
再想去看时,谢晏兮已经松了捏住她手的力度,又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