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焌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往后微微仰着,缓慢阖上眼睛。
他愈是遭受那隐秘的煎熬,面上神色愈是冷淡,看起来他只是脸色稍微潮红,本就俊秀的面容染上一丝靡丽,别人看来必然是饮了酒的缘故。
李重焌平复下来,睁眼看着甄华漪,眼底闪过一丝惊疑,他低声问身侧的钱通宝:“甄氏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他疑心,甄华漪或许同他一样,吃了下料的东西,同样难以自抑。
钱通宝不解,仔细看了甄华漪好久,迟疑说道:“好像是……甄御女这是饮了多少酒啊。”
李重焌不自觉皱了一下眉。
在他眼中,她此刻媚态横生,莫非全然出自自己无端的想象。
李重焌在整个宴会上都沉默异常,这与平日的他相去甚远,他是长安多少少女心中的檀郎,他的异样自然引起了许多暗地里的注意。
在这些偷偷羞涩的打量中,唯有贺兰般若最为紧张。
她借着为贺兰皇后筹备宴会的机会,悄悄将送给李重焌的酒换成了鹿茸酒,她坐在底下暗中瞧了好久,却瞧不出来那酒究竟有没有在李重焌身上生效。
李重焌只是微微红了脸颊,并未有一点放浪之举,反而今日格外收敛,显得意兴阑珊。
贺兰般若看不出李重焌的状况,眼看筵席过半,只怕太后马上就要当中宣布婚讯了,她咬了咬牙,就要站起身。
忽然有人按住了她的手,贺兰般若转脸,看见她的五姐姐看着她:“六娘。”
贺兰般若心一颤,因心虚而挤满笑意:“五姐姐,怎么了?”
贺兰妙法说道:“昨夜,父亲与我长谈半宿……”
贺兰般若掩饰不住眼中的讥讽,她道:“是么?”
贺兰恕重规矩,待嫡出的子女和庶出子女有所不同,与贺兰般若也并不亲近。
贺兰般若这个反应,贺兰妙法并不意外。
贺兰般若是仆妇生下的女儿,贺兰一家人从未知道她的存在,直到有一天,贺兰般若的生母在外过活不下去,带着女儿认祖归宗。
那妇人在贺兰府并没有活过几年就撒手人寰了,贺兰般若便没了生母。
好在这几年贺兰般若长大了,正是要许配人家的年纪,府上只有两个女儿,贺兰般若的身价也渐渐水涨船高起来。
贺兰妙法不在意贺兰般若的反应,她说道:“昨夜父亲说,会重修庶母的坟茔。”
贺兰般若讥讽的笑还存留在脸上,眼圈却微微发红。
她抬眼看她的嫡姐。
父亲淡漠,绝不会主动提及姨娘的事,这件事是嫡姐促成的。
是父亲看在嫡姐即将成为亲王妃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答应的。
贺兰般若自己顿时分作了两半,一半在艳羡亲王妻室的尊荣,一半在为嫡姐的好意而心绪不宁。
贺兰妙法并未体察贺兰般若的复杂心绪,她身份尊贵,帮贺兰般若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她道:“就是这么一件事。”
她问道:“你起身是要出去么?”
贺兰般若悻悻坐下,犹豫说道:“我……不知道。”
贺兰妙法便放下了这件事,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般,霎时红了脸颊,她低声道:“我现下这幅样子可好?”
贺兰般若还没回过神来,不解瞧上一眼,点了点头。
贺兰妙法扶了扶发髻,往酒盏里注满了酒,踌躇了一会儿,用力握住酒盏,慢慢平复着呼吸。
贺兰般若尚在疑惑,一转脸却见她的父亲贺兰恕走了过来。
贺兰恕是个头发花白、长须美髯的中年男子,他生得颇为儒雅又不失威严,年轻时候也曾风度不凡。
贺兰恕径直走过来,贺兰妙法站起身来,跟随她父亲离了席,父女两人一同往晋王那边走去。
从过来到离开,贺兰恕对贺兰般若仿佛视而不见,贺兰般若方才的感怀渐渐散去,她蓦地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高台之上,太后看见贺兰家父女往李重焌处走去,微微露了笑意,她偏头问宫女道:“司天台安排妥当了么?”
宫女答道:“灵台郎早已在廊下候着了。”
太后颔首,道:“让灵台郎入殿来。”
宫女弓腰正要退出去,却听见鼓乐声停,有太监捧着大檀木匣子笑盈盈走了进来,高声道:“晋王殿下为太后娘娘献礼——”
太后对此皱了皱眉,颇有计划被打乱的不悦。
太后点头,太监打开匣子,从中拿出了一副画,太后兴致索然。
太监展开那幅画,画的是园林景色,瞧不出什么新意,她唤宫女前去收好,那太监又说道:“殿下为太后娘娘在城北建了园子,请太后娘娘赐名。”
太后这下终于面露惊讶,她听说过李重焌的园子,五年未归,他却在长安大兴土木,建了有两三年之久,太后心中暗觉李重焌不懂规矩,行事奢靡僭越。
这园子却是李重焌为她准备的,花费数年之久……
太后心下稍感宽慰,她抬眼去看李重焌,见他微有醉态,面对舅舅贺兰恕时,亲昵得很。
太后看着李重焌略有动容,李重焌不似李元璟,不曾在她身边长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