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把那叠草案顺着桌面往前一推。
“叔大,你先看看。”
张居正狐疑地接过那叠稿纸,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俺答汗反击预防方案—嘉靖四十四年三月》.”
看完后,张居正抬起头,脸上的狐疑更重了。
“老师,这文稿像是督办处参事房搞出来的,怎么到了您这里?”
徐阶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得意门生跟太孙党的亲近,超出自己的预估。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张居正跟太孙走得越近,未来的前途越光明,自己晚年和子孙后代越有保障。
对于张居正的人品,徐阶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他抬起头,往西苑方向看了看,“就在刚才,万寿宫里,太孙殿下当众提起预案一词,然后给出这本草稿。
皇上当着我们四位阁老的面说道,预案内阁不会做,照抄总会吧。”
徐阶面露苦笑。
张居正知道嘉靖帝难伺候,老师就算贵为首辅,在皇上面前也得“忍辱负重”。
但他没有出声。
自己还没有这个福分去忍辱负重,所以有些话最好不要随口而出。
祸从口出。
“现在太孙殿下叫参事房把预案递过来了,奉皇上口谕,内阁必须照抄。可是怎么个抄法?我们几个是一头雾水。
叔大就在西安门书堂,与文长先生多有往来,又与太孙有师生之宜,这份预案,你替内阁照抄,最合适不过。”
张居正想了一会,开口道:“老师,我现在只是户部侍郎。”
徐阶看了一眼张居正,知道他在要权。
很正常,在朝中,但凡心怀大志的人都知道,先有了权,你才能做事,只有能做事,伱才能成大志。
高拱如此,张居正也如此。
自己以后要想让这位得意门生有所回报,现在就要舍得下本。
徐阶靠在椅背上,悠悠地答道。
“待会我上疏,举荐你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加兵部侍郎,代表内阁,巡视九边,督促执行这份预案。”
“谢老师。”
“叔大,好好做。老师老了,早晚要离开这间值房。这几年,这间值房你来得次数不少,想必很熟悉吧。”
张居正扫了一圈这间不大的值房,点点头:“老师时常召唤学生来这里,当面垂教,自然熟悉。”
“熟悉就好,为师就不用担心,到时候你坐进来,会不习惯。”
张居正看着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一脸疲惫的徐阶,心里腾起一团火,熊熊燃烧。
我张居正,早晚要坐进这一间,掌握着朝廷最高权柄的值房。
朱翊钧回到参事房,南宫冶向他禀告。
“太孙殿下,谭督和文长先生从蓟州镇来报,董狐狸主动叩关喜峰口。”
“什么?”朱翊钧被这个消息惊住了。
这个董狐狸,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主动叩关喜峰口,他要自首?
“子理先生和文长先生有说什么?”
“殿下,急报里说,董狐狸说他此事因他而起,他愿意以身换回辛爱。”
南宫冶答道,一脸的疑惑。
“殿下,这个董狐狸,到底什么意思?戚将军、马将军、李将军和周将军在柳河一役,重创辛爱的喀喇沁部,但是董狐狸的哈剌兀素部,却没有伤及分毫。
李将军率辽东骑兵追了他一百多里,还是让他给跑掉了。现在居然主动叩关喜峰口,束手就擒,甚是古怪。”
朱翊钧坐在座椅上,拍了拍椅子扶手。
“这个董狐狸,确实是一只老狐狸。”
“殿下,他叩关喜峰口,居心叵测?”
“倒也谈不上居心叵测,只是为了自保,无奈之下的冒险之计。”
“自保?”南宫冶脑子转了转,明白了一些,“殿下的意思是说董狐狸逃出生天后,得知辛爱被我军俘获,觉得自己难逃职责,左右为难,只得出此下策。”
“对的。”朱翊钧点点头。
南宫冶长于在于心细敏锐,善于处理剧繁琐事,善于在文牍细末中发现问题。运筹帷幄,出谋划策,远不及徐渭。
已经是自己的心腹,朱翊钧不介意出声点拨几句。
“董狐狸的哈剌兀素部,位于土默特部与察哈尔部之间。在两位北蒙大汗夹缝间活到现在,靠得就是左右逢源,平衡局势。
这次他为了讨好辛爱,假意内附,暗害伏击我边军,却是玩脱了。土默特右翼损兵折将两万余,辛爱被活捉,你说董狐狸如何向俺答汗解释?”
“殿下,为何不实话实说?本来此事就是辛爱拉着董狐狸策划的,只是殿下和文长先生技高一筹,识破了他们的诡计,将计就计。
前因后果说清楚,不就行了吗?”
南宫冶还是有些书生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