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可真快。
到了侧卧,他把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小姑娘没有再睡觉,眼睛一直盯着他,他便走不动路了:“今天是有什么话想对哥哥说么?”
沈念点点头。
"哥哥。"
“怎么啦?”
“你有没有过后悔的事?”
赵涟清愣了愣,陷入沉默。
脑海里顿时又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雪天,锅里已经放凉的菜,和冰箱里冻得硬邦邦的生日蛋糕。少年的面色有几分苍白,温声道:“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沈念挤出一抹笑来:“不知道,就……突然想知道。”
果然是有遗憾。
怎么能不遗憾呢?
那么好的大学,那么灿烂的未来,那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在最后一刻自断前途。如果换成是她,如果是她的话……她不敢想自己该如何调理,这三年来又该是什么心情。但她可以肯定,为了赵涟清,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沈念看着哥哥的眼睛,希望从里面看出些让自己心安的答案,可是哥哥却垂下眸子,避开她打量的视线:“活在世上都会有遗憾的。”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心口再次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整个人几乎要被窒息的潮水淹没了。
赵连清似乎不愿多讲,叮嘱她别胡乱想早点休息,然后便离开了。大门被关紧后,沈念突然觉得黑暗铺天盖地地袭来,将她的手和脚都捆绑起来,整个人被凶狠地吞噬殆尽。她抱着薄薄的被褥,被褥没有哥哥的温度;她躺着身下的床单,床单也没有哥哥身上的气味。
她一个人如此孤单、如此寂寞地躺在这张小床上,任凭黑暗像是牢笼一样将她锁住,一闭上眼睛,便是那张全家福上,笑容灿烂,意气风发的少年。
也曾经前途无量,未来如此光明璀璨。所有人都说他注定要在打大城市展翅高飞。
如今拘在这个小小的峰南,生活一眼望到头。
他也会遗憾吧?
不然方才,怎么会流露出那么悲伤无助的神色?
她该怎么办啊赵连清,她该怎么办才好?她想和他永永远远都在一起,她想成为他身上的被褥,他亲手系上的纽扣,他身上原始的血和肉,她想和他连皮肤都融为一体撕扯不下来。但是她真的能这么自私吗?再次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大好人生拒之门外?
沈念,不再懵懂无知这一切的你,真相已经翻开的你,真的还要像从前那样将他困在身边吗?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答案让她浑身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豆大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濡湿了枕边,与被窝中的蒸腾的热气一起打湿了她睫毛和发鬓。
她蜷缩在被褥里,捂着嘴巴,剧烈地抽泣着、哽咽着。浑身上下都疼痛得不可思议,像是吞下一整座嶙峋的山峰,悲伤的酸涩滴滴答答地落满了这张小床。这个令诗人折腰的盛夏的夜晚,月朗星稀,微风如涓涓水流,在此时统统惨遭冷落——真是可惜,她用眼泪浪费掉了一个如此美好的夏夜。
……
第二天醒来后,小姑娘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冷静。人一旦下定了决心,那么脆弱的情绪便不会那么轻易击垮她了。
她神情正常地吃完早餐,和哥哥告别后,和陈雅路一同骑车去了学校。
一路上,两个小姑娘有说有笑,聊着马上要到来的暑假,和拦路虎一般的期末考。俩人的成绩都还不错,如果发挥正常,肯定还能呆在二班。到了学校后,沈念把车子停好,“咔擦”上了锁。
“对了小路。”
“嗯?”
"假如你家里人以后不让你当心理医生,你会恨他们吗?"
陈雅路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不让我当?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呀,他们凭啥阻拦?"
"只是说假如……"
陈雅路沉思了一下。
半晌,她摇摇头:“不知道。家人之间应该没有真正的恨意吧,我可能会从他们发火,抗争,尽力去争取实现我的梦想。”
"那如果不得不放弃呢?"
“你是说遇到了特殊情况?那可没办法。家人总是排第一位的嘛,是吧?”陈雅路道:“所以说万一哦,我是说万一,真的到了梦想和家人二选一的时候,我会选择家人。”沈念露出一抹奇怪的、干涩的笑容。
“但你会遗憾,对不对?”
“会超级遗憾好不好!所以,那天一定不要到来,老天爷还是对我好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