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雨里的那一刻,像又走进高三的台风天。
伞下的林姁忍不住想,裴清让也是落单的小孩吗?他这样话少又乖、成绩也好、又是男生,他的爸爸妈妈一定很爱他吧。
算起来,他去竞赛班之后,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交集,并不是能够随意聊天的关系,更何况他本就话少,抿起的喘角冷淡又沉默,只有经过水坑或者积水处,他会低声提醒:“小心。”也许雨伞是有什么隔绝作用,他微微压低的声音过分好听,像雨滴在耳边氤氲开来,林姁应着,呼吸变得很轻。
从学校门口到公交车站不远不近的距离,她闻得到他校服上清新的洗衣液味道,余光是他撑伞的手指,虽然青筋看起来很明显也很有力,但骨骼俊秀、细细长长,非常漂亮。天气原因,公交车提前停运只剩最后一班,站牌下人挤人,都是学生。
车-开来,人争先恐后往上挤,林姁连吃饭高峰期的食堂都不想去,这种情况下却没有办法,不得不硬着头皮上车。一边跟前面的人保持距离,一边提防不要被身后的人碰到—没人会假着她的洁廊和臭
毛病。
车上早已没有位置,她只能抓住扶手站着,不断有人从她身后经过,蹭过她的衣服和书包,即使已经极力缩小存在感,仍无济于事。车厢嘈杂,各种气味声音混在一起,让她想要逃离。
下个瞬间,刚才在雨伞下的闻到的清新洗衣液香气,在鼻尖拂过,身后不再有人碰到她的衣服和书包、把原本就站不稳的她挤得东倒西歪。她从阴雨天的公交车玻璃上,看到男生在她斜后方,垂着眼,鼻梁挺秀,面无表情的脸有种事不关己的淡漠和傲气,耳朵上挂着耳机,看都没看她一眼。好像—切都只是巧合,巧合地站在她身后,巧合地用高大身形、为她隔出一小块相对安全的天地。
少年气息清冽,如同黏腻夏天里的一道冷空气。
公交车开到后半程,终于有了空位置。她叫住裴清让,于是他坐到了她身侧。
她困得不行,颠簸的公交车自带催眠效果,眼前一会是小时候孤零零的自己,一会是天昏地暗的台风天气。到最后画面一转,是高一开学那天,兵荒马乱,男生眉眼清绝,问她旁边位置是否有人。
“林姁,到站了。”
被叫到名字,她迷迷瞪瞪,怀里抱着书包,额头抵在前面的座椅,意识不清。额头靠着的座椅,怎么会有温热的触觉,甚至不是硬的、都没有碰疼她的额头。
当她睁开眼睛,目光所及,是男生修长干净的手,搭在她的额头和前座之间,被她的额头靠着,此时手背已经泛红。她不好意思地抿唇,抬头去看身侧的他,才发现他肩侧的校服湿了一片…..
……
林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她醒来,越野车已经开进地下车库。
裴清让拉开她这一侧的车门,喊她名字,声音有种放轻的柔软:“林姁,到家了。”记忆深处穿校服的十七岁少年,已经长成英俊挺拔的男人,长身鹤立,贵气逼人。命运真的好神奇。给她撑伞湿掉半边肩膀的少年,已经是下雨天接她回家的…..
丈夫。
在外面单打独斗绷紧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家门打开的这一刻松懈下来。
她不过是从租了房东的房子、变成租了裴清让的房子,可为什么会觉得这样安心、这样治愈。客厅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花,香气有些甜,一天没有见她的狗狗亲昵地扑过来撒娇。裴清让弯腰抱起狗狗,对她说:“先去洗澡,不要着凉。”
她的衬衫外面披着他的冲锋衣,只是长裤裤脚湿了一小块位置,林姁轻声说:“没关系,我没淋……”
话没说完,她悄然噤声。
只因目光触及裴清让身上贵得吓人的白色衬衫,面料质地都考究,右边肩膀却已经湿透,布料不再挺括,贴着肌肤,隐约可见常见锻炼的肌肉痕迹。而她走在他的左侧。
心脏猝不及防酸软,塌陷得不成样子,那种感觉前所未有,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却如此清晰。林姁轻声说:“你也是。”结婚都是这样的吗?
有人陪着去医院,有人下雨天接你下班。任凭狂风大作,头顶都有一把向你倾斜的雨伞。
怎么好像跟她见过的听过的,不是那么一样。
小时候爸爸妈妈好像总是因为谁做家务多一些发生争吵,而“合租”的这段时间里,只要裴清让在,饭菜都是他做。
开始她觉得欠了好大的人情,应该想办法还回来,起码今天你做明天我做这样,但是裴清让做饭真的太太太好吃了。
好吃到她看着男人洗手作羹汤的高大背影,小心翼翼问了句:“等以后离婚了,我还可以来找你蹭饭吗?”
裴清让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似的,语气干脆地拒绝:“不可以。”
林姁遗憾得像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店铺倒闭:"那离婚了不就吃不到了?"
裴清让很敷衍地“嗯”了一声。
林姁抿唇,她觉得大多数时候裴清让对自己都是很无语的状态,但是再忍无可忍也会给她回应。她不服气道:“就只有你老婆能吃吗?”裴清让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是。"完全没有商量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