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不是期待,是纯纯好奇。
她话语一落,就听见身边传来宴几安的声音,僵硬而冰冷。“一一无论还有什么聘礼,这桩婚事我都不会同意。”此话一出,方才那般自然且勉强还算和谐的谈判气氛就没有了。就连背篓里的壮壮都不扑腾了,它原本一只后蹄保持着抬腿的姿势挂在背篓边缘,因为悬停没挂住,一蹄子蹬在屁股下面那只脾气暴躁小猪的脸上。小猪发出烦躁的哼哼声咬了口它的屁股。
小猪打架的暴躁骚动像是此时此刻宗门大殿里气氛的具象化,更何况还有云上仙尊生怕在场的诸位中有哪位突然听不懂通用语,又强调了一遍:“我不同意这桩婚事。”
这话是看着门外那个杀猪匠说的。
谢从从刚才开始就有点奇怪的诡异感在这一刻加深了。他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一一
是宴几安的自称不对。
云上仙尊出生即矜贵,一一骑绝尘的修为凌驾于整个他化自在天界,甚至纵横其他界域……
所以放眼整个云天宗甚至三界六道,他对外自称向来是“本尊”。除了对南扶光,他一直用的是“我"。
而刚才他第一句开口就用的是“我”,这话模棱两可倒也面前可以认为是对南扶光所说,但后面最后这一句强调,他是看着那杀猪匠说的。谢从用脚指头都看得出宴几安根本不想放南扶光走。哪怕事到如今他已经与神凤结契。
此行为他不多做评价,但在这种“我喜欢的前未结契道侣要被别的男人抢走”的场合,对方还是个凡人,莫说该用一切能够拉开距离等级感的自称,换了谢从,他能用“朕”或者是"孤"也不脸红一一怎么就“我"上了?
云天宗宗主一脸茫然,还以为云上仙尊气到神志不清,毕竟此时,后者原本松松搭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具是青筋凸起,指尖因为着力泛白。仿若想要将那木头硬生生掰碎,或则将别的什么东西大卸八块。宗门大殿内气压一下子低的吓人,低到谢从想提醒宴几安在这杀人可不行一一
但没等他来得及提醒。
是南扶光开口截断了这冰冻的气氛:“你不是我爹。”谢从心想,这话说的太难听了。
“但他……”
南扶光转过头看了眼门外站着的男人,然后将剩下的话吞咽了下去,没说完。
一一但他是你爹。
没说完的话是这样的。
若是谢从知道可能会叹息气人还是南扶光会气人,可惜他不知道,所以他只能一脸茫然加困惑的看着云上仙尊脸上破天荒的有了明显的情绪。青红交加,额角轻跳,像是真正怒到了极点。至此谢从有了一种局外人的感觉,但这不应该,他是云天宗宗主,于是他主动接过了接下来的话:“仙尊倒是说的也没错,南扶光始终是他化自在天的一名修士,更是我云天宗的大师姐--你看前段时间她身体抱恙,本宗门亦从未想过将她驱离宗门,她自小生长在这个环境下,到底是与你…”“三载内,助你铲平无为门,弥月山从此改姓谢,仙盟头把交椅换你坐,如何?″
门外的男人终于说出了今日第一句跟聘礼真的相关的话。谢从哽住了。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紧接着他也开始暴躁了,今日他与宴几安同时出现谈判已然是抬举,如此大的阵仗,不过是为了云天宗以及云天宗大师姐的颜面。他不是来听一个凡人杀猪的在这胡言乱语,大放厥词。这场对话可以结束了。
谢从挥了挥手,这时候从四面八方突然冒出来一堆身着统一云天宗符修制式道袍的人,这道袍无幽也经常穿,但这一次无幽不在行列内。当这些符修整整齐齐的掏出困魔咒符篆对着宴歧,最近的那手都快怼上他的鼻尖。
南扶光万般无奈,只能出手。
一束剑光冷意,那些弟子尚未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手中的符篆已被整整齐齐切割成两半,飘落在地。
众人愕然。
谢从愕然。
宴几安不语。
站在人群中央的男人却连眼皮子都懒得多抬一下,他平静地看着谢从,强调了一句:“我没在开玩笑,这件事,可以说到做到。”云天宗虽然没比无为门高贵到哪去,但通过他多日的判断,至少谢从的脑子问题没有那么大。
当初云天宗老祖宗亦与黄苏颇有渊源,提起这件事,那读书人总也是沉默许久,大概是想起了很久前,站在甲板上的少年振臂高呼的宏图大志与开朗的笑,或者是另一日清晨的海岸线旁少年痛苦的眼泪和崩溃的大喊,他最终只是道,并不怪他。
所以他是认真在做出承认。
他从来没想过要将他化自在天界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赶尽杀绝,在拔出毒瘤后的混乱下必然会诞生新的秩序,而新的秩序就会有新的掌权人。谢从不是最合适的,但若非要是他,也没有关系。想到这,宴歧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多少还是有了一些一点世俗的私心,他好像学会了试图使用一些小恩小惠,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当然可以直接把南扶光也装进背篓里背下山算完,但他不太想这样一一鹿桑都能一顶正儿八经的红轿从赤月峰抬出来,经过云天宗山门的山路,途径梨花林。
南扶光更应该有此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