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金风细雨（十）
雨后初霁,，阳春启和。
韶华丰茂的女郎坐在青石板石阶上，皓腕托着香腮，笑吟吟地听一群小萝卜头吵嘴,灌了一耳朵叽叽喳喳的争执。
小福子得意洋洋：“我今日招徕了三位客人，怎么算不得厉害呢？”芸豆将蜷缩着的小拳头伸过去，快速舒展开，露出掌心五枚铜板，不甘示弱道：“瞧，这可是我今日给夫人们奉茶，有人给我的赏钱，阿月姐姐说了，我可以攒着买糖人吃！”
水生眼珠子一转，鬼点子就冒了出来，凑到顾白月面前卖乖：“姐姐，夫子今日教了千字文，我背给你啊。”
这群孩子原是出身附近乡村的穷苦人家，父母亲族或因天灾，或遭人祸，大多都已不幸过世，孩子们为了讨生活，便四处乞讨流浪。四年前，顾白月跟随苏梦枕一起来到汴京城，当天就被迫投入到紧锣密鼓的学习当中，经史子集，兵法韬略,武学谋策，几乎钜细靡遗。苏梦枕对顾白月的教导极为严苛，严苛到让人望而却步，一见就心肝发颤的地步，杨无邪曾经注视着那张日程表，震撼到久久失语，“没人能忍受这么繁重的学习安排，寻常男儿郎都要变色，何况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苏梦枕：“男子是人，女子也是人，缘何厚此薄彼？”杨无邪：“您这是揭苗助长。”
苏梦枕：“上天留给我的时间已然不多……”他神情认真端凝，过分斯文俊美的面庞显现出忧患之色，只因病痛缠绵反复，面容过于苍白羸弱，以至于常常使人忽略他风姿挺秀，醉玉颓山般的样貌。杨无邪再次叹息：“谁若是能将这些书都融会贯通，怕是要赞一句学究天人，惊才绝艳了，您这哪是养孩子，简直是在造神。”苏梦枕微微笑了：“那就看看我力几何，究竟能不能将阿月送上神座吧。”事实证明，每个人都拥有无穷潜力，顾白月虽然嘴上抱怨苏梦枕是魔鬼，冷漠苛刻，不近人情，但她很快就适应了在金风细雨楼的生活，日子过得充实有趣，游刃有余。
每逢初一十五，顾白月可以休息一天，她会趁这个时间外出访友，逛街游玩，为了磨炼医术，同时笼络人脉，阿月在桥头支了一张桌子看诊。顾白月年纪轻轻，不谙世事，来来往往的行人原本不大信赖她，大多是瞧小大夫生得美貌绝俗，般般入画，抱着逗趣心态同她玩笑。孰料，这绝色少女并非花架子，一开口就将对方病症诊断得清清楚楚，写药方时那笔字鸾漂凤泊，神韵超逸，看着很是唬人。顾白月初来乍到，有心凭借自己在汴京城创下一番名号，自然是拿出十二万分真本事，且她蕙质兰心，言语伶俐，开得药方不但对症，还兼顾对方家境，用得都是廉价草药，效力却如有神助。
久而久之，大家都晓得城北破庙来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医，对方非但医术高明，有起死回生之能，还天生一副菩萨心肠，救苦救难，怜贫惜弱，渐渐引来不少富贵人家和燕赵游侠。
天长日久，顾白月积攒下不菲诊金，她盘下一处铺面，又凭借高超的嬉羊毛技巧，从苏梦枕那里借调了几名金风细雨楼的精英，温柔温梦豹跟着忙前忙后，唐不药协助制药算账，众人群策群力，快手快脚地将回春堂开办起来。顾白月一向认为要谋事先谋人，借助师父树大夫留下来的关系，挖掘了几名妙手仁心的老大夫坐馆，维持日常经营。紧接着，以此为据点，顾白月招揽原本聚集在破庙里的小乞丐们，“你们愿意来我的药房做事吗？包吃包住，每人每天十文钱酬劳，若是做得好，另有奖赏。”
少女锦瑟年华，一派柳弱花娇，小乞丐们大多领受过衣食药物，本就对她敬慕有加，闻言自然千恩万谢，认认真真地做学徒。不过，一两家医馆药堂可满足不了顾白月，开始盈利之后，她就将目光投向了文化产业，改善印刷方式，筹办书馆和学堂，大力收购话本和诗文，养活了一大批落魄文人。
顾白月努力学习之余，还要辛苦创业，忙得足不旋踵，当然这些事也并非一帆风顺，过程中时不时遇到荆棘坎坷，有地痞无赖闹事扯皮，也有刁民腐吏趁机敛财，顾白月不得不从中周旋，一一化解，吃尽了苦头。有时累得太狠，身心俱疲，顾白月回到日月阁后，几乎倒头就睡，偶尔吃着晚膳，都能忘记咀嚼，眼皮颤魏巍地打架。苏梦枕默默递过去一盏燕窝，见她樱唇秀靥，巴掌大的脸蛋越发清瘦，心底晦涩难言，隐隐发痛，“要放弃吗？”
顾白月打了个哈欠，“我若放弃，你待如何？”苏梦枕目光清凌凌，犹如披霜覆雪，坦诚道：“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会保你一世荣华富贵，阿月，千金贵女享有的一切，你都会有。纵然天不假年，在我离世之前，也会将你妥善安置好，送你一批心腹下属，再为你留足安身立命的根本。”
是的，顾白月面前摆了两条路，一条是躲在苏梦枕羽翼庇护下，仰仗金风细雨楼这棵大树，做一个乐天知命，轻松安逸的富贵闲人；一条是勇敢直面风雨，肩负生活在这个时代，每一个汉家儿女不可推卸的责任。很难选吗？
不难选。
然而，顾白月丝毫不为所动，仅仅答复他一句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少女正值绮纨之岁，冰肌玉骨，靡颜腻理，别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