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七十七章
她的妈妈让她留在朋友身边。
她的爷爷让她跑。
小荷听话地往前跑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眼前的天与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像张崭新的画布，赵盛伟站在画布中央，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袄和桶状的黑棉裤，一只手拄着膝盖，另一只手在空中来回摆动。他想让小荷快点走，看上去却仿佛是在同小荷告别似的。小荷无端地想起很多年以前，也有一个男人在某个阴雨连绵、雾气横生的早上领着她出门，那张与小荷有七分相似的脸上，是与此刻的赵盛伟如出一辙的恐惧和绝望。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向她道歉，“我问医生了，他们都说你得这个病是治不好的，又花钱，又花时间,到头来我们还是得亲手送走你。早走晚走都是走，你妈那个死脑筋想不通这个道理……
“你不要怨爸爸，是你生来就要去做仙家人的小孩，我们之间大抵是没有做父女的缘分。”
他们避开邻居，躲着城市巡逻队，像今天这样还算顺利地抵达了一个波光粼《《的池塘边，几只鸭子趴在灰色的台阶上晾晒羽毛，小荷好奇地望着它们，但她身边的男人看也不看地推了她一把。
“走吧！"他虚弱地喊,“走远点！不要再回来了！”小荷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茫然地回过头，受惊的小鸭子们嘎嘎叫着、拍打着翅膀从她身边掠过，四处乱飞的洁白鸭毛仿佛是自人间落了一场大雪。从此，隆荷也变成了一只没有家的野鸭子。雪一直下，不会再停了。赵盛伟感觉逐渐下降的温度带走了他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他膝盖一软，坐倒在雪堆里，两个无人机飞到他头顶，底部发射出红色的锥形光芒，如同好戏开场时即将拉开的幕布。“赵盛伟！站住！"几个大兵从车厢中跳下来，面带浮于表面的愤怒，捧着枪和弓箭走到他身边，“举起双手！”
赵盛伟配合地举起手，有人拿膝盖推操了他一下，厉声说道：“老实交代，你勾结仙家人有什么目的？！”
赵盛伟张了张嘴：“我没有…”
巡逻队队长打断他的话：“我们都看到你送那女孩出城了！无人机也录下来了！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
赵盛伟就不说话了，队长掂量他几眼，指了两个手下：“你，你，你们两个把他送到守序厅，剩下的人，跟我去追前面的小姑娘。我就不信了，一根豆菜在这大雪天能跑出多远？”
他转身背对着赵盛伟，刚走出没两步，脑袋后面忽然吹来一阵凉风。“队长！！”
“小心！”
杂七杂八的警示声姗姗来迟，城巡队队长下意识地弯腰闪避，却没想到后面那老头直接跳起来贴到他身上：
“离我远点！我身上有炸弹！！”
队长的身躯僵住了，他问道：“你带了什么？”“炸弹。“赵盛伟口齿清晰地说，“我前两天刚抽到的，没去登记。”队长破口大骂：“你这老东西果然别有用心！亏得你儿子受到罗家重视，还是征县商队的核心成员！！”
赵盛伟不理他，加快语速说：“你们……谁也不许轻举妄动，跟我往城里走。”
“你疯了？“队长问，“你想炸什么地方？守序厅？市政厅？你知不知道这么干会有什么下场？”
“闭嘴。“赵盛伟抓着他，手臂直哆嗦，“回去。”巡逻队队长瞥了赵盛伟一眼，心说：看这怂样，实在不像是有勇气搞自杀式袭击的人……
霎那间，他灵光一闪，问道：“你是不是撒谎骗我们呢？不想让我们去追前头那个小杂种？”
赵盛伟浑身一颤。
队长就懂了。他果断转身往赵盛伟身上踹了一脚，骂不远处的手下：“快来，妈的，把他给我带走！老东西骗我们呢。”赵盛伟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深蓝色的棉袄和桶状的黑棉裤沾了雪，像只掉光了毛、在泥里打过滚的老鸭子。
队长一想到自己差点被他哄骗过去，心中就来气，恨恨地抬起脚还要再踹。但就在这时，刚才大惊小怪的队员又开始叫唤：“天鹅！队长！！有天鹅！"“我看你像天鹅！"队长横眉立目地指着队员说，“还不过来帮我！”没想到被他指着的人面露惊恐，竟不管不顾地转身往车上跑。城巡队队长终于察觉到有超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他抓住武器转过身，第一眼没看到敌人，又过了几秒钟才发现变故来自高处一一一只巨大的“鸟”张开洁白的翅膀，站在居民房的房顶，她的羽翼凌乱、破碎、沾满血污，然而夹在羽毛中间的骨骼却如钢铁般锋利。与城巡队队长对视了一瞬间之后，“鸟"从空中俯冲下来。她的速度极快，但动作却有些不协调，仿佛是第一天学会走路的孩子似的。好歹不曾疏于锻炼的队长幸运地抓住了敌人的疏忽，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成功躲过那几根杀伤力惊人的翼骨。
“鸟"也没想着攻击他，径直从他身边飞过，抓起赵盛伟就跑。队长在这惊鸿一瞥间看到了她伤痕累累的四肢，和面孔上的一双天真的、湿润的、犹如倒映着世间万物的黑眼睛。
“小荷？“赵盛伟被迎面飘来的雪花打得清醒了一点，惊疑不定地睁眼问道，“你是小荷？？”
“鸟"不回答，自顾自地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