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走近两步,看了她一会儿,却发现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抿紧了嘴唇,正欲再做手势,忽然脚下一震。
那种震感十分明显,猝不及防间他险些一个踉跄。迅速站稳,来不及询问对方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谨慎地低下头,不敢再动,仔细感受着那种奇异的仿佛脉动般的震感,不详的预感渐渐浮了上来。
这……这是……
——退后!
一双手忽然将他猛地向后拉去!他没有挣扎顺着这个力道后退了好几步,但地下的震动完全没有停下来的势头,周围的尘土因此而四处迸射。华朗猛然回过头,睁大的双眼很明显地透露出一个意思:这是怎么回事?!
安塔尼亚额头一直不停跳,甚至能隐隐看到皮肤后面跳动的青筋。她的面色有点发白,双唇紧抿,却只是一直将华朗向后拉去,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直到她退到了确认足够安全的范围,才停了下来,向前望去。
华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巨大的空洞出现在不远处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泥土呈现漏斗般下陷的趋势,尘土飘扬一片浑浊。但依据他的目力,也很清楚地看到了洞口慢慢清晰起来的身影——
足足有一层楼那么高,生有厚重的黑色双翅,前肢极其健壮,一只眼睛足有人脑袋那么大,浑身覆盖着坚硬的黑壳,足肢很多目测超过五对,但唯有最后的后肢是弯折的,比之前的都要粗壮。这是虫族中没有什么攻击力的一种,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搬运和挖掘,几乎所有地底的通道都在这种虫子完成的,甚至在很多情况下,它会成为高级虫族的坐骑。
就像它背上那只浑身闪着幽金色光芒的小虫子,体积还没有下面一只的眼睛大,一眼看上去几乎没有存在感,肢体并不锋利,孱弱又无害,但带来他们的威胁程度更甚。
虫族分工十分明确,这只幽金色的虫子则是所有虫种中的信息携带者,具有智慧,体内生来就有能发出强烈信息素的腺体,可以当做女王的无线话筒,每一个巢穴内只会有一到两只,寿命很长,每天往返于女王和各种虫子之间传导信息。正是人类捕捉到了这么一只高级虫族,才有了对于生物电磁波的各种猜测,只不过离开了女王很快那只虫子就死去了,之后再也没人见过它。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人类做梦都想再捕捉到这种虫子却从来没有成功,怎么可能会刚踏足这个星球就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
它是怎么发现他们的?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华朗的脑中各种思绪闪过,终结于手臂上握得越来越紧的手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渐渐发白,一个惊人的想法猛地窜了出来,他无法克制地回过头去,嘴唇因为惊骇而轻轻颤抖。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是她……
安塔尼亚站在一边,脸色却很明显地呈现出了某种极为痛苦的神色,似乎身体里发生了某种变化,而她竭力与此斗争,全身都在剧烈颤抖,手却仍然握着他的手臂毫不放松,仿佛抱着一根浮木。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而这种异常直到她踏上这个星球才发生,他无法说服自己这二者之间毫无干系。甚至于那种惊骇的想法愈发蔓延发酵,华朗嘴唇张了合,却始终没办法亲口说出那句猜测。
“走……”断断续续的声音,她听上去痛苦极了,像是推搡又像是想要抓紧他,“快、快走——”
华朗深深吸了一口气,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听她的话立刻离开这里,趁虫族大军还未完全离开地底走上地表离开这里还来得及。可该死的情感却让他难以离开她一步,她看上去那样疼痛,双膝猛然跪在了地上,向来这么能忍耐的人却无法止住自己嘴唇里溢出的低吟,她甚至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扯下了自己的防护头盔,让自己的皮肤和呼吸系统暴露在外,捂着眼睛身体剧烈颤抖。
“安塔尼亚——”
华朗喃喃,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转头看向那只幽金色的虫子——
长长的触须不停摆动,仿佛某种信息暗示。
他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脸上露出了极度哀伤的神色。
这一刻,几乎之前大部分的疑惑都得到了答案。
可他却仍然无法就这样干脆地放手——她是安塔尼亚啊,从小就生长在废弃星球的安塔尼亚,一直都那样坚忍强悍,光芒闪耀星河,她是那样不吝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耳边说出自己的喜爱,活得肆意张扬,狂妄不羁,他是那么喜欢她,甚至思前想后地想要和她在一起……这样的安塔尼亚,怎么可能是虫族呢?
她还曾经将他从虫族的巨鳌下救了出来……她怎么能和虫族扯上关系呢?怎么可能呢?
华朗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从挣扎逐渐安静了下来,空气变得死寂,但他没有等很久,她忽然动了,慢慢站了起来,然后转过头,看向他——
面无表情,脸色惨白。她不是那个他认识的女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