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扶玉靠在条案前,随手拿起案头的一卷《水经注》,目不转睛的翻阅,偶尔悠然地呷一口茶汤。
不用看在长桌前收拾东西的人,他都已经能从她的背影察觉到散发出来的怨气。
本来收拾个桌子是没什么大事儿的,但架不住珞憬对尊贵的太子殿下有意见,边整理边在心里骂开了。
她小心翼翼的挪开印盒,收好纸卷。
从前她便投其所好仿照这幅丹青上的样貌绣过一个香囊,即便这幅说的不能在熟悉的卷轴没在她面前露出原貌,螭龙的每一笔纹路也早已跃然脑海。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珞憬在心里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骂开了。
明明私下里派那么多人精心看护这贵重的卷轴,这会儿却大大咧咧的摆在上面,还点名了要她来收拾,纯粹是没事找事!
这位爷要是突然意性大发,难道不能去画室?非要在书房里整这么一出。
她若是手下一个没注意,不小心弄脏了或是损坏了这幅卷轴,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绝对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思及此,珞憬手下动作一顿,思索着莫不是前些日子偷懒偷的太多了,扶玉才故意要给她一个教训。
而且扶玉走后,珞憬才发现方才被他半边身子挡着,在旁边的方凳上还摆着不知道谁送来的各种样式的香囊。
以秀娘的眼光来看,这些锦囊针脚绵密,纹路新颖,再看所用布料,还是最贵重的号称“寸锦寸金”的云绫锦,在托盘的一角还放着一块碎料,应该是用剩下的云绫锦,但奈何布料太过珍贵,不敢随意丢弃。
这上面六个香囊,集合了雕绣网绣、双面绣等技法,以她的眼力看出了至少五种针法,无需多问,这些香囊定然出自不同绣娘之手,又用得起这般珍贵的布料,可想而知是皇后娘娘那边有了动作,金陵各家贵女借皇后之手给太子送温暖来了。
就是不知太子会选定哪家闺秀做太子妃的人选。
看到这里,珞憬一下子想起来,前几日海棠如意为了一块鱼牙绸白白算计,针锋相对,最后反目成仇的情景。
可惜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身边从不缺稀罕玩意儿,这才几天,就连云绫锦都送来了,两相对比,鱼牙绸立马相形见绌。
背对着别人,珞憬唇角的弧度略带些自嘲。
太子身边,哪里会缺人,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
落地屏传来点动静,隐隐听见通传的声音,不一会儿,孙禄便出现在门口。
他先是面容严肃,第一眼看见珞憬后,抬起的步子一顿,嘴角下沉。
转而看见扶玉,嘴角又向两边上扬,笑成了菊花褶子,这副“强颜欢笑”的模样落在珞憬眼中,怎么看怎么喜感。
孙禄本来就头疼这个事儿该怎么向殿下禀报,现在看见珞憬还在,头就更疼了。
“殿下,娘娘那边着人来说是问问殿下这批新送来的香囊可还满意,殿下可有特别喜欢的。”
孙禄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在太子殿下有任何的指示。
他垂着头,有些琢磨不透这位爷的意思。
说起来皇后娘娘历来都会往东宫送些东西,今年不知何故,一直没见着,孙禄这些伺候的人私底下琢磨着不会是纳兰郡主越俎代庖得罪了殿下,连带着也迁怒了皇后娘娘,两边正较着劲的。
可若是如此,坤宁宫昨日又送来这些东西,用料华贵不凡,一看就绝非普通宫女之手。
孙禄回去琢磨了一个晚上,也琢磨出来几分意思。
殿下年纪到了,娘娘也在明里暗里催促着早立太子妃,先前殿下一直没松口,甚至纳兰郡主一事也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丝毫没给纳兰家留一点情面。
昨日坤宁宫的东西送来时,孙禄都以为是殿下终于松口了,可今日看来殿下的态度又如此模棱两可。
……总之这位爷心思之深,饶是他在殿下身边从小伺候到大也完全猜不透。
“东宫不缺人,去回了坤宁宫。”
孙禄偷偷抬头,见扶玉清冷的侧脸喜怒不辨,眉间透出清浅而又意味不明的味道。
这个样子孙禄可太清楚了,这就意味着又有人要倒霉了。
“至于这些香囊,也不用退回去了,直接叫人处理掉。”
临窗而坐的年轻太子半张脸在阴影之中,俊逸的眉眼直直映入珞憬的眼帘,话中恍惚带着某种暗示的意味。
“这事,就交给你来办。”
不知为何这样的语气让珞憬心中咯噔了一声。
她能理解扶玉这番作为的用意。
直接让人把香囊给处理了,就是明确回绝的意思,也让皇后彻底断了那条心思。
他这么做,也是不想被皇后掌控自己……吧?
珞憬双手捧着托盘,云里雾里的走出书房。
无论她如何思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