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若玄拍了拍孟阔的肩膀,示意他起来,“孟卿,庆王真的没有威胁朕,朕是自愿立谢嘉行的。大渊眼下沉疴宿疾,只能说一切之中自有天意,卿无需太过在意得失。更何况,朕亦不愿眼睁睁看着卿置身漩涡,挣扎无门。世事复杂,卿应当珍重。”
他的目标是亡国,这显然与孟阔的想法相违背,道不同不相为谋,谢若玄自知无法和孟阔进行有效沟通,只能委婉劝道。
孟阔闻言,不禁悲从中来,“皇上,您上一世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生出弃世之意?”
上一世,外患内乱并起,谢子羲下旨调褚倞和孟阔离京平叛。不料,在孟阔离京期间,谢子羲于行宫中暴毙,这件事成了大渊一桩悬案。
因此,孟阔怀疑谢若玄当时是受了什么刺激,才生出了这种念头。
谢若玄:“……”
他竟一时无言以对。
孟阔仔细观察谢若玄的神色,再次叹道:“皇上,此时出手尚有转圜的余地,若等到褚倞回京,凉州党势大,再想夺权就难了。您也不想再活在游望之的阴影下,时刻担忧自己的性命吧。”
谢若玄:“……朕还真没这个想法。”
有句老话说得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已经站在顶端一辈子了,没必要再经历一次。
孟阔仓皇一笑,“可您对得起已故的先皇和先皇后吗?先皇先皇后之死,有多少原因是因为游望之?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杀父仇人继续祸乱我大渊江山吗?”
他原先以为谢子羲失忆了,才无心处理政事,没想到谢子羲根本就是不愿与游望之为敌,只想苟活。
谢若玄彻底没话说了。
他也没想到,原主居然还有事业心。
不是昏庸无能吗,不是荒唐无道吗?怎么听这话的意思,原主还曾暗戳戳搞过游望之?
有意思。
不过,谢若玄并不打算对此做出回应。他不是谢子羲,更对炎兴帝之死没什么触动,反而觉得炎兴帝实在没用,连传给他的皇位都守不住,死了也是活该。
他当初之所以选择炎兴帝当继承人,只是因为炎兴帝在一众谢氏宗室里看起来最像正常人而已。并不是因为觉得他是个明君,又或者认为他可以继承他的意志,继续亡国,才将皇位传给了他。
然而现在看来,不对炎兴帝抱有期待是对的,他“正常人”的表现果然是假象,登基两年后就原形毕露,真是难为那些曾经给他宣扬名声的谋士了。
谢若玄沉默良久,才道:“父皇母后之死,朕自然不会忘记,只是,弑君弄权和祸乱朝纲是两回事,游望之虽有弑君之嫌,但并无祸国之意,且他政事处理得极好,于公于私,朕都不能……”
现在游望之大权独揽,视原主为无物,权轻而臣重,多好的亡国之兆啊,他干嘛要去阻拦。
好吧,有一点不好——游望之处理起政事井井有条,大渊正是因为有他,才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不然,谢子羲连皇位都登不上。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的目标是亡国啊,为什么要给游望之那个权臣说话?
谢若玄反思了一下,发现干掉游望之好像可以更快亡国,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大好的亡国机会摆在面前,他竟然不好好珍惜,反而反驳提出建议的贤惠臣子,真是太昏头了!
差点辜负爱卿一番好意。
“爱卿,刚刚是朕失言,游望之上蔑主纲,下蔽群臣,实乃大渊第一佞臣,当格杀勿论,还望卿能助朕一臂之力。”
孟阔一抬头,就看到谢若玄如变戏法般变化的脸,久久未能言语。
谢若玄笑得一脸和蔼,“卿可有疑虑?”
孟阔抽了抽嘴角,大概是谢子羲反复无常的形象实在太深入人心,他没觉得哪里不对,“臣并无疑虑……皇上想通了就好,只是想要除掉游望之,需长久计划,当务之急,是您先坐稳皇位。再有三月,万寿节过,您就弱冠了,届时可立一位家世尊贵的女子为皇后。有后族支持,您在朝堂上便不会孤立无援。”
目前谢子羲最为人诟病的一点是无后,子嗣不丰,无以为继,连去父留子都没办法。难怪那些乱臣贼子会想方设法换个君主,摊上这样的君主,拉帮结派都得提前算上一卦,生怕谢子羲哪天噶了,然后被某个犄角旮旯里冒出的不知名皇嗣坐收渔翁之利。
当然,他们没把谢嘉行算进去,当上储君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坐稳。
而若是谢子羲有了嫡子,情况将大不相同,那些乱臣贼子看在年幼储君好洗脑的份上,说不定会支持谢子羲。只要有人支持谢子羲,人心就能慢慢拉拢,届时鹿死谁手,只看谁的手段更高明。
谢若玄:“……朕现在没有立后的打算。”
提起立后,谢若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美丽温婉的脸,熊熊火海中,那双眼泪光盈盈,无端惹人心怜。然而下一瞬,画面灰飞烟灭,好似烟霞散于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