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意,定会在心头记个明白,但有机会就数倍回报。
王大夫一言不发,只动手抓药。
陈元道:“王伯伯,不用多抓的。”他身上连一副药钱都凑不够。
陈元握紧肩上布袋,书摊被衙门里头的恶煞连日缠着,瞧来非得重新找个活计——能日日结工,当是最好。
王大夫抓好三副药,用草绳叠栓成一打。他已是打算等得着空去为陈伯诊脉,也没多抓。
陈元道:“您给算算。”
王大夫把药塞在他怀里,登时沉下面色,“你这孩子,既叫着声儿伯伯,又何必说着两家话。算甚?可是要算当年我落魄那阵儿,陈伯对我的帮衬?”
“这……如何一样?”且不提那有多大恩情,便是天大恩情,在陈伯病倒的几年里也早早还完了。
“有何不同?”说着,王大夫没好脸色的扒拉过算盘:
“既要算,咱俩便将从前的桩桩件件算个清楚,我王某人欠着陈伯多少,你们家帮衬过我王某人家中多少,今一并结个明白!”
陈元吓了一跳,忙伸手拦住王大夫并用手掌按住算盘,“我没这意思……是陈元说话不当,王伯伯万莫与我一般见识!”
王大夫由他按住算盘。
冷瞧着他,半晌也不说话。
见王大夫松了手,陈元忙将算盘拿开,觑着王大夫神色,站在原地极不自在。
“还算?”
王大夫问声一出,陈元便摇头,“您可别同陈元生气,是陈元失言。”
听过这句王大夫神色稍霁,心头却是笑开了花。小子,跟我这儿论恩情,你算是嫩了。
王大夫把药重新塞给他,“回吧,给陈伯煎药打紧,我也不留你了。”
陈元不好再提银钱之事,只默默在心头上记上一笔,今个再欠了王伯伯三副药钱。
王大夫说完,叫着卷柏从后头出来,只身进了内屋。
随着竹帘垂下,卷柏朝陈元点头招呼,顾不得多言,几个抓药的人一来,又开始忙碌了。
*
踏进院门时,除去三副草药和肩上书袋,陈元手上还提着两个用油纸包着的白软馒头。
热浪透过院子篱笆,篱笆外的草木全被热蔫儿,好似些漂浮锅中打滚的浮菜,没甚么精神地在风中摇摆着脑袋。
树上知了不晓疲惫地叫着。
他将将合拢院门,屋里头便传出了声。
“是公子么?”陈伯一手杵杖,略显急促地从堂屋中走出。
“嗯。”
陈元一如平常般答应。
眼瞧隔壁院子升起炊烟,他腹中咕隆咕隆连声儿空响。仅靠着个馒头抵了整一下晌,想来已是到饿的时辰了。
他虚扶着陈伯朝屋内走去,“您歇着,我去弄饭。”
等着他放下肩头、手头的一应东西,陈伯才示意他朝桌上看,“都煮好了。公子去净一净手,过来吃。”
屋子靠东墙边上摆着一张半旧不新的榆木桌子,桌上摆着两碗青叶稀粥,中间还有一小叠腌菜。
“这么些杂事全交了我,等我回来做便是,让您只管好生将养,养好身子才是大事,没的又累坏了。您怎…总听不进劝呢!”陈元微急的语气中透着浓浓心疼。
“手面功夫有甚么累,哪里能、总让公子……”正说着,陈伯却戛然息止,他知公子并不喜听这些,也不多言。
陈伯支着他,“快去净手。”
陈元颔首。等从院子外面的大缸内舀起一瓢水冲过,又就着水擦洗过脸,洗去脖颈间黏腻的汗渍,甩去多余水珠,觉着爽快了几分后,才重新回至屋内。
黄昏间,饭桌四周灰暗的光线,盖不住陈元那双有神的曈眸。
油纸包着的白软馒头被放在了腌菜边上,散出淡淡麦香。
陈元略略轻推,拿出一个塞给陈伯,自己也从另一个上掰下一小块,就着腌菜稍嚼了咽下。从来,他不先吃,陈伯就不会先动筷。
“今个书摊生意不错。”
陈伯端着碗静静喝粥,“公子辛苦。”
就在先前陈元在外头擦脸净手时,陈伯替他收拾过书袋,袋内鼓鼓囊囊,比着平日重了许多。那些险熬坏了公子眼睛誊抄下的书,显然没怎么卖出去。
终归,是他无用。
不仅照顾不了公子,反叫公子日日在外辛劳奔走,到头来,还要替他操心他这副病坏身子。
陈伯埋头吃粥,手上馒头半晌也咬不下口,那双因从前常年劳作显得微凹,且带着病色不太有精神的眼睛,一时湿润地厉害。
“公子……”
陈元将竹筷握得紧了些,匆忙几口将一碗粥吃落进肚,接过话头:“我在王伯伯那里抓了药,我已经吃好,您吃着,我出去煎药。”
两人相依为命许多年,几经功夫选址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