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欠条也是一分为二的，欠债的拿右券，被欠钱的拿左券，销账可是得人拿着右券来才能销。 这是赤裸裸的下马威。 但凡能情愿给的，是不会欠到下一年的。而陈曹手里拿着的这捧条子，全是淮安府难缠的那些人家，死皮赖脸的。硬得跟没肉的骨头一般，啃都不下一点肉末来，欠条的名目也五花八门的。 这年底要账的习俗，也不单淮安才有。四境里过年前要账竟成了风气，这账得讨到除夕过了，正月来的时候就不能讨了，再讨就坏了规矩。 甚至有话说:“怕见的是怪，难躲的是债”，这些欠了债又实在手里空空的人，会去外头避避风头，或是躲到庙里去，等除夕过去才回来。 哪怕请了七八个护卫提着灯，夜里上门讨，也是难以讨到一星半点。 所以这些掌柜听陈曹这么说，暗自发笑。又一面拿眼觑了林月回，生怕这娇滴滴的小姐在众人面前失声哭出来。 没承想林月回拿过那一叠子账，随手翻了翻，都是她知晓的那几户。他们没什么脸皮，却也怕人缠。 她让人去叫林瑞过来，他本来是想给林月回坐镇的。不过等的时候太长，屋里炉子熏得嘴干，喝了不少茶，坐不到一会儿就要去解手。 锦瑟出去时，林瑞正从长廊那边走来，手里还理着裤子下摆，进门去就拿眼死死盯着那些掌柜的。 让那些翘了腿的，往后仰的俱端正坐好，不坐好不成啊，这眼神分明是他们动一下就要来一拳给他们打趴下。 林瑞巡视了一遍，才满意地点头。林月回把那叠左券放在紫檀桌上，轻点桌面，“这账册我都瞧了，陈掌柜说让我想个法子，法子我是有的。不过往常都是陈掌柜去讨的，我要轻易说出法来，未免有些失了陈掌柜的脸面。” 她也不看底下众人的脸色，抽了张欠条出来，“不如先让陈掌柜说说，这临北张家的债要怎么讨。毕竟陈掌柜年长于我，又有许多见识。我要是先开口，那不就是失礼了。” 这话又递到陈曹那里，他一句便递了回去，“小姐何须多这个礼，往年也不过是等着人来，缠磨来的。也没更好的法子，倒想听听小姐的高见。” 一时底下附和四起，比起什么高见来，他们更想看林月回出丑。 林月回压着自己想要让他们闭嘴的心，语气平淡地道:“既你想听，那我不才也说个法子。” 她把视线转到林瑞身上，轻轻细细地笑了声，“我大哥是武举人，个头高大，由他去讨债再合适不过。” 林瑞都还没有拒绝，刚才那王掌柜就嚷嚷，“小姐，哪里合适？这要账也需有个法子才是，直愣愣让人坐那吗？” “不然呢，”林月回瞟向他，压低眼神，“当然是请他坐那里去，便带上五六个护卫。去坐那要债的府里，什么时候给银钱才走，不给吃饭就坐他府里吃，睡也睡他府里。要是请人来赶，就躺下倒地不起，拉他见官吃官司。” “他们都不要脸皮了，欠个几千两银子，从年头拖到年尾。还要跟他讲情分和脸面不成，”林月回话里凛若冰霜，“你要是这个时候要脸皮，守着那些欠条过年去吧。” 她抖抖欠条，拣了一张放桌上，“这些人家哪一户是跟我们林家要好的，这居河下的沐家，年底还新纳了个维扬小妾，光是耗费就需五千金。他却拖着账不还，就是吃了枯炭——黑了心。” “还要体面上门请他们还银子吗，跟这些府里不可能再有下次来往，撕了脸皮又如何。” 这些人家撕破了脸皮才好，不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底下的掌柜从她出声开始不正经坐着，随着她一张张欠条都能说出个名堂来。又见陈曹不曾反驳，有时还暗暗点头，不由得心里吃了一惊，眼神也转换了些 ，将那身板立起来，侧耳细听。 林月回拿眼尾扫了眼他们，呷了口茶道:“你们信不信我不管，只等着这账要来，拿着银票再说。” “念着这么多掌柜舟车劳顿过来，我让人在文楼设了全羊宴，还请移步。” 这些掌柜得了好，才有个笑脸，一时推脱起来，又谦让一番才往文楼去。 林瑞怏怏地坐在桌上，他才晓得自己又被林月回给诓了，讨债哪里是什么威风的事。 他和林月回两人在旁边单开了桌宴，他也没胃口吃，趴在桌边。而林月回从屏风那孔眼看了后面那桌宴好一会儿，根据李账房说的，比照着脸看他们谁交情好，谁不合。 交情好的，那座必然是要坐一起的，要是不好，哪怕隔着几个位置都相看两厌。 心中有数后才转过眼来，瞧见林瑞那作态，不由好笑。 她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