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就差直接流眼泪了,“这帮家伙领完任务,加班的饭吃饱了,加班的酒也喝足了,自己在办公室里打牌玩,却背地里叫我来替他们写材料,真是够无耻的。我今天干的这个活,就是干得再好,也是他们的功劳啊,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他心里一会想这一会想那,老半天都平静不下来,他认为卢建功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熊英杰未免有些助纣为虐了,彭伟民未免有些落井下石了。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左右,他终于理清了思路,也看清了形势,那就是无论如何他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干,认认真真地写,他现在是没有什么猴可跳的。因为,他要是不好好写的话,那就等于是和熊英杰公开叫板,是不服从熊英杰的亲自安排,而不仅仅是不服从卢建功的安排,这个名声或者罪名他是万万担不起的。
他小小的张桂卿算什么东西啊?
他有什么资格和资本不服从单位领导的安排?
另外,他还必须得在规定的时间内把这个调研报告写好,并且写出相当的水平来,不然的话卢建功肯定会借机嘲笑他没本事、无能、徒有虚名和华而不实的。就凭那家伙那张尽人皆知的损起人来没边没沿的臭嘴,就能猜到他绝对会走到哪里就把人糟蹋到哪里的,而且绝对不会留一点情面。
“我如果真像彭云启那样,”他无比心酸地想道,并且觉得这都完全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卢建功不是我的直接领导,没有权力安排我工作为由,推掉这个活的话,那么他们还是会有一万种理由安排给我,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除非我彻底摊牌,就是不想好了。
“即使我撂下脸来彻底摊牌,恐怕最后还是得写……”
痛定思痛,忍无可忍之后使劲再忍,他咬咬牙跺跺脚之后还是很快就投入到紧张难熬和特别犯难为的干活当中去了。终于,快到下班的时间点了,他紧赶慢赶总算把这个调研报告给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来了。看着那接近十页的稿纸,看着那一页页稿纸上一行行的字,他的眼里差点流出滚烫的泪珠出来。
林黛玉会流泪,他何尝不会流泪呢?
只要人到了心酸的时候,都会流泪的。
但是,为了不失掉男子汉的面子,不输掉小时候就养成的那股子执拗的气势,他强忍住心头的酸涩和眼中的泪水,抬头看了看屋顶的那个淡绿色的破吊扇,又好好地整理了一下暂时失衡的心情,才能以基本正常的面目示人,不让旁人看出任何破绽来。
“如果我是皇帝,我会诛了这帮人的九族!”他暗想。
凭什么留情?
一点不留!
滚烫的泪水,便止住了,如此这般。
关键时刻,还是得请阿Q君登场才行。
就在阿Q君华丽丽地完成其历史使命之后,他又不得不感觉有另外一个自己迅速地跳将出来要大肆批判自己一番,因为他刚才想的有点太极端了,有点太不顾全大局了,有点太过考虑个人的得与失了,有点太缺乏一直被提倡的集体主义精神,另外就是他的奉献意识还不强,还缺乏吃苦耐劳的优秀品质等等。
这种极为讨厌的感觉如同一只永远不死的苍蝇一样,总是在这种时候在他脑袋上边飞来飞去,飞来飞去。
有两种念头在打架,有两种声音在斗嘴。
他的心里已经变得矛盾不堪了。
乌烟瘴气的够级已经打了好几圈了,打够级的人也都显得疲劳不堪了,他们的酒劲差不多也都过去了,那一张张红彤彤、黑黝黝、脏兮兮的老脸也几乎全变成了土黄色或者惨白色了。桂卿找个机会拿着厚厚的稿子,心里仍然忐忑不安而又厌倦无比地再一次杀入被烟味、酒味和莫名其妙的各种臭味填得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的水土保持办,向被低级的身体满足和高级的精神疲倦交互包围着的“棍子哥”卢建功交差。
既然开头是老卢安排的活嘛,最后完工了当然要交给老卢了,这头口呲牙硬的老驴,别人真是没叫错它。
卢建功这次侥幸又打了一个二科,因而得以有空亲自御览桂卿提交上来的稿子。他用上完厕所后根本就没洗的那双老手(也不知道他刚才解决的是大便还是小便,也不知道用没用卫生纸),那双摸了半天扑克牌(那些扑克牌别人当然也摸过无数遍了)的老手,一把接过稿子匆匆地看了几眼,就那么轻飘飘的几眼,然后直接就还给桂卿了。
接着,他又用其中一根手指使劲抠了抠鼻孔,右边的鼻孔,顺着长长的花白的鼻毛从很深很偏的地方抠出一块黑灰色的东西来,随手就旁若无人地粘在了他屁股下边的椅子腿上,就像他在感冒严重的时候行房,随手将突如其来的大浓鼻涕抹在他媳妇的大腿上一样毫无二致。
他的习惯性举动可把桂卿给干哕坏了。
“那个,先放我桌子上吧,”他继续坐在椅子上身不动膀不摇地说道,一副坐龙椅都坐腻歪了的太上皇的架势,“回头我再仔细地看看,到底能不能用的,到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