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记得明天!”
她提起裙摆转身就跑,只来得及偏过头给哈维留下一个抱歉的笑脸。
脚步声和白色的裙边转眼就消失了,像是隐入了层叠的枝叶之间。哈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转身,心似乎还被那一点金光牵着摇摇晃晃。
他几乎不用思索,就想到了那一点金色是什么。他清楚地记得伊凡生日那天在酒馆听到的故事,那一点金光势必是来自她故乡的饰品,在她耳侧盘旋后安静地垂落;他也记得她讲述的故事,还有她对那些习俗的隐隐不屑,可她为何又在今天戴上了这充满民族风情的耳饰?或许是在生日这天,她对那些故事的态度也柔软了下来吧。
在这样恐怖的环境下,哈维的思维本就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安娜一头撞上的地方则依旧散发着特殊的温度,温和而霸道地牵引着他的头脑,让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滑向和她有关的所有。
他又回忆起了那天的情境,不是夜晚和法师的对峙,而是白天发生的一切,是他一直本能地避免回忆的经历,是他和安娜在那条窄窄的走廊上偶遇,与刚才的意外如出一辙。
是啊,为什么自己会一直回避回忆起那次小冲突呢?那是一场唇枪舌剑、绝不让步的缠斗?不,根本不是,那不过是一个尴尬的人在守护自己脆弱自尊时的过度反应,他害怕被嘲笑,希望她能够将这种嘲笑的范围遏制住,而她——她没有直接回答他,不是因为她不情愿,而是她甚至没有任何要嘲笑他的打算。
哈维突然意识到,他曾以为自己是在生安娜的气,或者生自己的气,但在一切情绪下最深的地方,是他为“冲突”本身感到难过,这才让自己本能地逃避思考。他终于看清,自己那颗敏感的心将冲突渲染得过于可憎,以至于遮蔽了那并没什么了不起的本质,而这一切只是因为见到了她——实实在在地见到了她。
他长舒一口气,再次仰起头,这次的眼睛大睁着,望向那轮圆圆的月亮。
这么站了很久,一阵讲话声突然传来,似乎与他只有一堵草墙之隔:
“不是!再给我看一眼!至少让我拎拎!”
他听出那是伊凡的声音。
“你拎了八百下了,接受现实吧,小伙子,这就是纯金的。”
显然这个满含笑意的声音来自安娜。
“老天爷!怎么会这么阔气!这谁能想到……”
“后悔了?谁让你……”
两个年轻的声音远去了。那个纯金的东西让哈维很感兴趣,但并不十分好奇,在这之外,他更多的是为安娜感到快乐。
也为他自己感到平静。
安娜这段时间的日子也并不那么好过。如果说哈维的心灵是被白昼和黑夜来回拉扯,那么她的内心就是不分昼夜地七上八下。大半年的农场生活让她找回了些许价值感与自信,但抹不去她过度自省的本能,正如她对伊凡所说的那样,虽然她对哈维有几句怨言,但兜兜转转到了最后,她还是把冲突的主要责任搁在了自己的肩头。
这些天以来,她完全没有到鹈鹕镇广场去过,农场发展势头大好,她必须常常到煤矿森林伐木,偶尔要去矿井时,她也乐得跳上刚修好不久的矿车;但在此之外,她也隐隐觉出一丝逃避的意味:她似乎不想在想出解决方案前见到哈维。
她认可伊凡的思路,用一份礼物表示歉意,但左思右想都不知道能送出些什么,秋末仅剩的日子不够她种出新的花朵,质量稍微好些的蔓越莓都被她丢进了出货箱,剩下那些酸苦的果子属实拿不出手,至于散落在山谷各处的野梅、黑莓和榛子,说不定哈维自己就能收集到这些东西,那么她再送出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难看出安娜对“礼物”的理解是很简单的:鲜花,或者水果。她征求了伊凡的建议,只得到了为难的“宝石或蔬菜”这两种选择,而她既不认为医生会对矿物感兴趣,也不知道送小白菜或者山药给哈维是否合乎他的心意,最后,这些选择也都被她晕头晕脑地抛在了脑后。
值得一提的是,安娜会做饭,但她并未想过送出什么菜品,又或者她也想过,但最终因为某些顾虑而打消了念头。
虽然礼物的选择让她纠结,但安娜并没有像哈维一样用工作麻痹自己,她依旧按照农场工作原有的节奏走着。只是有时候,她会在砍倒一棵树或钓上一条鱼后发呆;另外有一次,她看着自己养的那只鸭子翘起尾巴钻到水里,又抬起光亮的绿色脑袋,上面挂着一串串水珠,便露出一个微笑,连她自己都毫无察觉。
有一天,她突然对伊凡冒出一句:
“为什么那么多人说红配绿很难看呢?”
伊凡咽下嘴里的牛奶:
“这句话的前提应该是高饱和度吧,从我的审美来看,如果红色和绿色不是都那么亮,还是挺好搭配的。”
“是哦,真是这样。”安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伊凡以为他会在今后见到安娜搭配一身红绿配色,但什么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