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隐忍的情意在跳跃缠绵。
这种感觉甚是奇怪。玄清看向她的眼神与玄凌颇为不同,既非怀念,亦非纯粹的思慕,而是夹杂着一些探究和执着,还有隐隐的不甘。
或许他在心底里暗恨?当年先帝如斯宠爱于玄清,甚至有意让他继承皇位,但终因舒贵妃出身摆夷,血脉不纯,群臣反对而作罢。玄清或许在想,若彼时是他登位,便不必似如今这般不得不退让?
想到这里甄嬛又摇了摇头。终究,子非鱼,安能知玄清所思所想。但无论玄清是真情还是一时的心猿意马,这种娇妻爱子在侧的场合,当着兄长和亲眷觊觎嫂子的行为,都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她不禁想起前世叔叔和母亲的丑事,觉得好像吃了苍蝇一般反胃,便赌气一般有意无意地与玄凌更加亲密无间。
再看玄清时,便见他眼中有隐隐的哀伤弥漫开来。
恍惚还在数年前,她生予泽那一年的除夕家宴上,她与玄清隔着远远的距离,隔着丝竹管弦的靡软之乐,听他缓缓说起蜀中之行、巴山夜雨。那时她虽不喜欢玄清,但到底还持了淡淡的欣赏,并为他在慕容世兰面前一时的助言而微生感激。
如此相似的场景,甚至杯中还是她亲手酿成的桂花酒,可从她眼中看去的那位青年王爷,却仿佛不复如初了。
扪心自问,分明自她入宫以来,与玄清的交集少得可怜,她也不曾有半分越轨之举,甚至主动划清界限,向太后提议为玄清娶亲。至如今,玄清已有正妃尤静娴、侍妾叶澜依和世子予澈,竟还如此做派,该说他们两人孽缘天生么?
可在她看来,玄清甚至不如温实初,至少温实初娶妻后对妻儿温柔体贴,再未对她生什么旁的心思,之所以还鼎力相助,不过多是旧时的情分在,是友情多于其他的。
玄清这又算是什么?甄嬛苦思不解,越发觉得烦躁和疲惫。
“嬛嬛是不是累了?”
有人忽然握住她的手腕低声关切,侧首,是玄凌温和的笑颜:“蕴蓉也是坐不住,去更衣了,嬛嬛何妨出去歇一歇呢。”
“……臣妾失礼了。”甄嬛微笑如春华,“只是不耐烦看这歌舞喧嚣。”说着,她便起身,颔首道:“谢皇上关怀,臣妾的确想出去透透气了。”
既不愿看见玄清,她也只好眼不见为净,顺势应了玄凌所言。
好在玄凌甚是体贴,顺手塞了一个手炉在她怀里,道:“宫宴上总是如此。秋夜霜冷,嬛嬛可别贪凉。”
甄嬛俯身写过,就带着槿汐悄没声儿地离了重华宫,往西面的一所小亭子去。
此处距离重华宫不远,隐隐仍能听到歌姬嘹亮的歌声,顺着秋夜里萧瑟的西风传入亭中。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更加捧紧了怀里的暖炉。槿汐最是体贴,忙道:“娘娘,亭中阴冷透风,还是回去吧。”她停了一停,“若是娘娘厌烦宫宴喧嚣,不若去附近的镂月开云馆走走,那里有一树木芙蓉开得极好,据说是宫中年数最久的了。”
镂月开云馆?甄嬛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从何处见过的。不过夜风凄寒,走一走暖暖身子也是好的,便道:“那便去看看。王荆公云‘落尽群花独自芳,红英浑欲拒严霜’,秋日菊桂齐放,却未免过于富丽。我素日便想着,咱们宫里该种一树木芙蓉的。”
“娘娘若喜欢,改日叫花房移栽一株就是了。”
槿汐笑着将她引至一处幽静绮丽的轩馆外,果然在宫灯摇曳间,远远便见着一树芙蓉花开正盛,并不高大的树冠里遍开银白、粉红、姹紫等诸多颜色的硕大花朵,相映益妍,分外妖娆。甄嬛认出那是极少见的“重瓣弄色”,纵然整个紫奥城也难以找出第二株来。
“这木芙蓉的确是难得。”甄嬛不禁赞叹,话甫落,忽然一阵冷风袭来,风儿卷集着地面上不知何时飘落的干枯花朵,落在她云雾般的发间,她随手一摸,奇道:“这是……”
槿汐瞥了一眼后笑道:“应该是日前凋谢的合欢花,娘娘仔细些。”
“合欢?”
甄嬛觉得太阳穴突地一跳,听槿汐笑着续下去:“镂月开云馆的合欢花是当年先帝亲命种下,赠予清河王的,意在让王爷岁岁合欢。只是娘娘来的不巧,错过了合欢的花期。”
“……花朵而已,有什么巧不巧的。”
甄嬛下意识地退后转身,心道就是错过了才好!她竟忘了镂月开云馆是玄清昔年在宫中的居所。好在玄清已出宫开府多年,这地方与紫奥城其他的殿宇轩馆并无不同,不至于被人瞧见了说闲话。
然,总归还是不要沾染比较好。
她旋即转身,道:“这会子确实越发冷了,还是回重华宫去吧,离席太久未免失礼。”
槿汐正要应承,冷不防听得宫墙外传来一声叹息,二人皆是一惊,槿汐不由得高声道:“是谁在外面?”
话音落,只听一阵徐然沉稳的脚步声,随即是一道月白的身影